| 金湖人喜欢种竹子。在我的家乡金南，几乎每个村庄都有一片竹林，或一丛两丛卓然挺立，或整个村庄被竹林包围。远望乌夯夯，近看绿油油，房舍如隐藏在苍翠的屏风里，给人一种幽静而神秘的感觉。 爱竹之风由来已久。“宁可食无肉，不可居无竹”，这是大文豪苏东坡的情怀。至于“竹外桃花三两枝，春江水暖鸭先知”的意蕴，更是乡村小景的写照。阳春三月，桃枝含苞，那条条枝杆上的花朵在翠竹映衬下，像火一般的红。我家老庄的竹园外就有一条河渠，还常有鸭群在水中嬉戏；只可惜没有蒌蒿、河豚，更不是春江。尽管如此，我还是尽情享受了那诗意的韵味。以后渐渐地知道了竹还有“千磨万劫犹坚劲”的崇高品质，所以对竹便多了一份特殊的情感。 老庄的竹园很古老，一色的“乌斑竹”，枝叶婆娑，青翠欲滴，是我儿时的风景区。那片竹园是邻居余伯家的。小时候我们常在里面纳凉、躲猫猫、逮蝈蝈儿。夏日的熏风透过竹林，沁人心脾，特别的凉爽。余伯说那里不能久呆，时间长了会伤风。我们知道他是怕我们碰了他的嫩笋子，偷他的竹子作钓竿。我们背地里常骂他小气鬼，但是你真的向他要，他还是肯给的。他说：“你们不晓得什么是新竹，什么是老竹；如果砍了新竹，就会伤着园子。” 余伯十分爱竹，也很会培育竹子。每年春天他都要给竹园垫土。他常说：“竹子不上粪，一年垫一寸。”竹园土地松软，便于竹鞭生长，才会冒出更多的笋子来。冬天他常给竹子打枯枝扫落叶，还在园子里挖出一道道沟，把腐叶和细土填进沟子里，第二年竹林会更茂盛。 种竹的好处归结起来，一是有经济价值，二是能美化环境。竹确实有这两方面的重要作用，所以金湖人种竹便成了一种习俗。 那时候，一担竹子的价钱，相当于100个劳动日的工分值。余伯是位有名的篾匠，小到装蝈蝈的笼儿，大到晒面用的笸笾，他都会编。起早带晚做些个菜篮、泥筐上街卖，也能赚不少钱。所以，余伯家的生活还较为殷实。 我们这里除了人家起房造屋要买竹竿作屋架外，一般都是将竹子制作成竹器出售。余伯的手艺远近闻名，很多别人不会做的竹器他都会做。他最出名的手艺是编凉席。他编的凉席薄而绵软，经久耐用。一床凉席折起来不到一尺见方，展开来平平整整光滑无痕。每到夏季，他都忙得分不开身。凉席在我们金湖还有一个重要用途，就是渔民用它来作舱篷。渔船上的舱篷都是用凉席遮盖的，抹上两层桐油，既防雨又轻便，所以销量非常大。 余伯长期与竹篾打交道，一双手非常粗糙，然而却惊人地灵巧。一根竹子到他手里，不一会工夫就变成千百条篾丝或篾片。细的犹如纱线，薄的恰是纸条。似乎不用眼睛看，全凭手上工夫，技艺娴熟，速度极快，让你看得眼花缭乱。他会做很多精致的竹器。筛子的做工非常讲究，一般篾匠做不来，对他来说却是得心应手，轻车熟路。他做的“吊笿子”（一种送礼用的小竹篮）美观实用，简直就是工艺品，令人爱不释手。 去年春节期间回老家探亲，得知余伯已经作古，令我不胜伤怀。由于时代的变迁，老人的手艺也随他而去了，欣慰的是那片竹林还在。傍晚，我又走进园子。正值隆冬，小雪初晴，竿竿翠竹在白雪的映照下，笔直挺秀，分外婀娜多姿，依旧那样生机盎然。现在的人们早已不再追求它的经济价值，保持生态，美化环境，才是我们对竹的永久情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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